火車站臺一個簡單又復雜的名詞,在它的身上仿佛不僅僅被賦予了交通層面的含義,更疊加著我們的千般滋味,萬般情緒。作家劉建東發表在《小說選刊》2021年第7期上的短篇小說《第一站臺》便延用了“火車站臺”這一意象。在字里行間中,無不透露著來自遠方的寄托與淡淡的憂愁,隨著情節的深入,藏在記憶深處的秘密也即將打開……
小說被命名為“第一站臺”,那“站臺”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小說的核心意象。作品采用了第一人稱的限制性敘述方式。故事開篇即是1991年的春天,“我”正結束了從新疆到邯鄲的十個小時的漫長旅程,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看到了一塊寫有自己名字的紙牌子,不曾想竟有人專門在站臺接待從事著不受人待見的工作的“我”。至此,故事的女主人公:史項華出現。史項華是“我”的初中英語老師,即使年過四十卻依舊像在新疆時那樣生活規律,穿戴整潔。而“我”出疆工作的主要任務便是慰問退休員工,但實際上便是替廠子確認這些退休員工是否在世,以免他人代領分發的退休金。所以,“我”在早已回歸內地生活的退休員工心中是“催命鬼”的象征,大部分退休員工除了必要的寒暄外都不會給我好臉色。但史老師除外,每次我來她都會提前到車站等“我”,而我每次固定的下車地點都是第一站臺。在后續的交談中“我”才知道史老師第一次接站由于不知道具體時間連等了半個月。
出疆的后停留的第一站是邯鄲并非偶然,而是“我”舅舅的有意安排。舅舅是七一棉紡廠的廠長,在舅舅的安排下,“我”還有一個特殊任務:把被舅舅包裹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新疆最好的杏干送給史老師。史老師帶著初到邯鄲的“我”四處觀賞,講述邯鄲的歷史文化,“我”恰逢其時地拿出穿山越嶺的杏干并表述出舅舅的關心后,史老師將杏干拒之千里,無論“我”怎樣央求和提醒,史老師就是對杏干不理不睬。甚至還冷冷地問道“他死了沒”。最后,那包杏干被“我”送給了旅館服務員小齊。回疆以后面對嚴肅又不茍言笑的舅舅“我”并沒有將實情告知,而是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謊稱史老師欣然收下,并表達對舅舅的思念。此后舅舅開始對我和顏悅色,對周邊人也愈發友善,但“我”的疑慮卻越來越大。在有了接下來的幾年出疆送杏干的經歷后,“我”對史老師和舅舅逃避現實,三緘其口的行為開始大膽猜測。一定是舅舅做了對不起史老師的事情,每次的送杏干都是舅舅的心理救贖,而每次從史老師口中得到了那句“他死了沒”便是對這一切猜測的最好印證。舅舅在“我”的心中愈發卑鄙不堪,“我”仿佛抓住了舅舅的把柄,他不為人所知的一面。
直到出疆后的第七年,“我”陪同史老師參加了退休員工老宋的葬禮并親眼目睹和親耳聽見了史老師對舅舅惡狠狠的詛咒“老宋都死了,他怎么還不死呢?”這句詛咒如同驚雷般擊中“我”,使“我”無法再為她的冷漠披上善意的外衣。但事情的真相遠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在母親的講述中真相得以還原。舅舅和史老師因文藝演出結緣,在舅舅印象里,史老師是一個在排練之余總喜歡拿著杏干的姑娘。史老師暗戀著舅舅并委托另一位文藝女青年小余傳遞情書,可小余也在偷偷喜歡著舅舅,便私自把史老師的情書粘貼到了學校通知欄的黑板上。史老師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從此在史老師心中,舅舅便是罪魁禍首,是舅舅將她的自尊與愛意狠狠踩在腳底并當眾羞辱她。這份恨意并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消散,但它也成為了史老師返回內地后在病痛中生活的希望。當年舅舅為了防止再一個女孩受到傷害,自己一個人將所有的罪責承擔。那往事被塵封在那一包包沒有拆封的杏干中,秘密永遠守護在舅舅心底。對舅舅來說,杏干是歉意,是愧疚,也是善意;對史老師而言,杏干是遲來的道歉,是塵封已久的愛意,是生命中無法割舍的恨意與希望;而對于我,杏干是我的使命,是我的壓力與重擔,更是當火車??吭诘谝徽九_時永遠的記憶。
正所謂“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劉建東將老一輩兒女隱秘的情感刻畫得細致清潤,筆尖無不充滿著淡淡的哀愁與無奈,但流入讀者心中的又是娟娟地暖流與無盡地慨然。隨著情節的層層深入,真相的慢慢顯露,文中的那句“要真正地認識和了解一個人,可能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或者是一生?!币苍诼哌M我們心中。